English

近代文学史不可或缺的部分

2000-11-09 来源:光明日报 吴小如 我有话说

林薇教授是1961年北大中文系毕业生,在校时听过我的课。毕业后一度经历坎坷,后来长期在北京广播学院任教。四十多年来同我一直有往来,称得上是老相识了。她祖籍福建,其尊翁是林纾的门人和同乡,故林薇对林琴南的家世和著述(包括大量林译小说)知之甚祥。她曾撰写过《林纾研究综述》的专著,编注过《林纾选集》,因而每被误认为林琴南的族裔。其实林君只是对畏庐老人情有独钟,对其译著进行过较深入的研究,称之为“林纾研究专家”倒是名实相符,当之无愧的。

林薇有旧学基础,对旧体诗词和古文辞以及古代小说,都下过功夫,属于我一向主张培养的“通才”型读书人。但她并不墨守成规,一味率由旧章,对于现代美学的钻研也很投入,所以看问题就比较全面,而兼有深度与力度。自八十年代以来,她致力于近代文学的研究,且富有成果。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最喜爱的作家是龚定庵、林琴南和苏曼殊,可以想见其治学趋向与兴趣之所在了。

《清代小说论稿》是林薇近年来晚清小说的重要成果。全书收论文二十四篇,我全部拜读过。此书不久即将由广播学院出版社出版,林薇嘱我在书前写几句话留作纪念。于是乃成此小文,姑且算是“读后感”吧。

清人常说,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偏废,我是同意这个说法的,读林薇此书,正足以说明她不仅文章写得漂亮(辞章出色),对所论述各类小说阐释其思想艺术有独到见解(义理明通),而且也精于考据之学。如本书开头两篇《〈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家世、生平及著述考略》、《〈三侠五义〉版本源充流略》和最后的《〈黄绣球〉的作者是谁》、《林纾自撰的武侠小说〈技击馀闻〉最早版本辩证》两篇,都是具有缜密科学性的考据文章。余下的二十篇论文,除专门论及四大谴责小说即《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和《孽海花》之外,皆为评述自《红楼梦》、《镜花缘》之后到辛亥革命时期各类罕为人所知见或较少为人评述的小说,给我国小说史填充了一块不小的空白。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不仅从文学本身来评价这些小说的美学特征,而且还通过历史的、文化的视角来揭示当时作家的思想意识和作品所蕴涵的各色社会人物的心态变化。这就比一般就人论人或就书论书的“作家作品论”深入得多,也细腻得多。尤其是对《老残游记》和《孽海花》的研索和分析,更是发前人所未发,应该说确实是当前这一研究领域的最新成果。作者既发掘出刘鹗所具有的蔑弃天理、护持人欲的反封建礼教的思想,更认为他的假借外资以求得实业救国的主张是一种超前的进步意识,这要比洋务派“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点更进一步,因而才被人视为“汉奸”,充军到新疆抑郁而死。作者论《孽海花》中所包涵的“三重意蕴”说,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以来最能抉出曾朴艺术匠心的石破天惊之论。我个人认为,林薇的这些文章不只是可传或必传之作,而且是写进理想的近代文学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读者细读全书,便知鄙言之不谬了。

不久以前,我在一篇谈近代文学的小说中曾提及晚清小说,现在节引在下面:

关于小说,除侠义公案、谴责小说外,还有苏曼殊的传奇小说,林纾的翻译小说,以及大批涌入市民眼中的所谓“鸳鸯蝴蝶派”之作(依魏绍昌先生归类,未免失之太泛,其中包括言情小说、侦探小说、狭邪小说和大量反映社会现实的世情小说,并非全属鸳鸯蝴蝶派)。其中诚不免精糟并存,鱼龙混杂;但做为专门研究课题,就我所知,在美国的哈佛和德国的海德堡,以及其他欧美各个汉学研究中心,均有人已经或正在进行研究探讨;而我们对此却往往掉以轻心,视而不见。在我们今天的文坛上,只纠缠于张爱玲、金庸等人的作品够不够进入新文学殿堂的资格,算不算文学的主流,却很少有人去追本溯源,看看这些当代作家与近代文学有无传承关系,研究一下其间的来龙去脉。

读了林薇这部《清代小说论稿》,至少我所期望的这一补苴罅漏的工作已完成了它的上一半了。

最后,我想借为林薇此书作序的机会,提出一点看法。在《老残游记》中“北拳南革”的提法是非常错误的。作者刘鹗对于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固然抱有偏见、成见,缺乏正确的理解,甚至站在反动立场对它做了很不客观的否定,当然是他严重的阶级局限;而更须批判的是他把旧民主主义革命拿来与义和团同等对待,这实在太缺乏历史常识了。这就牵涉到我们对义和团如何重新评价问题。我的意见是,义和团运动无论如何是不能与旧民主主义革命相提并论的。当然这是题外的话,但毕竟同评论《老残游记》有关,故附带提出,供读者参考。

(本文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出版、林薇著《清代小说论稿》序,略有删节,题目为编者所加。)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